"够了!" 曹坤臃肿的身躯裹在玄色缎袍里,活像尊发怒的泥胎,"当年首皖战争谁把段其瑞打得丢盔弃甲?少帅?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!更何况上一次和东北军交战过去还不到两年,那一次都能把他们赢了,难道这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们还能强出来多少?" 他抓起案头密电狠狠甩在满是茶渍的地图上,宣纸卷着油墨字迹在华北版图上散开,"若他真的敢踏入关内,我便让他知道,我曹坤手底下士兵的枪炮也不是吃素的!"
吴佩服喉头滚动着未出口的辩驳,余光瞥见曹坤腰间那枚金灿灿的虎符 —— 正是当年自己拼死夺回的战利品。此刻那虎符随着曹坤剧烈的喘息轻轻摇晃,折射出刺目的光。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唢呐,不知哪家又在发丧,呜咽声裹着风沙灌进雕花窗棂,将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搅得愈发压抑。
"大帅容禀..." 吴佩服刚要开口,曹坤己不耐烦地挥开管家递来的西洋怀表,表盖内侧镶着的翡翠观音像在暮色中泛着冷光:"不必再议!"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浑圆,"传我军令:各师即刻加固城防,若有敢言和者,军法处置!"
暮色中的保定城宛如巨兽匍匐在华北平原,吴佩服踩着青石板踉跄走出帅府。沿街商铺的门板早己用粗麻绳捆得严严实实,仅露出巴掌大的窥视孔。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蹲在墙角分食半个窝头,见他过来慌忙缩进黑洞洞的巷口。远处城墙上传来梆子声,混着更夫沙哑的吆喝,在死寂的街道上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。他伸手抚过斑驳的城墙,指腹触到某处弹痕 —— 那是一年多前首奉战争留下的伤疤,此刻竟与他心口的绞痛隐隐共鸣。
雪片般的电报在檀木办公桌上堆叠成小山,章学良修长的手指逐一划过密电码纸页。阎西山字里行间暗藏的合作意向,段其瑞信中 “共商国是” 的恳切措辞,都在羊皮台灯的暖光下泛着墨香。他忽然轻笑出声,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曹坤那封措辞强硬的回绝信 —— 毕竟在首奉矛盾根深蒂固的当下,这位保定派首领断然拒绝倒也在情理之中。
大帅府东院的铜座钟敲响申时三刻,檀木长桌上己铺开整幅华北地图。章学良解开军装风纪扣,露出里头笔挺的白衬衫,目光扫过围坐的将领:杨羽霆镜片后的眸光精亮如鹰,张做乡抚着八字胡似在沉思,汤玉林则将马鞭重重拍在桌沿,震得红蓝小旗微微晃动。窗外寒风卷起雪粒扑打窗棂,与屋内凝重的呼吸声交织成紧张的韵律。
张做乡捻着胡须,目光在地图上逡巡良久,缓缓开口:"少帅,眼下局势虽剑拔弩张,却也暗藏转机。" 他的手指划过津浦铁路线,"皖系旧部仍与段芝老藕断丝连,首系内部亦非铁板一块。我们若能分化瓦解,或可比强攻省下七成兵力。"
汤玉林猛然起身,雕花木椅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。他铜铃般的双目圆睁,络腮胡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,古铜色的大手重重拍在檀木会议桌上,震得茶盏里的龙井泛起层层涟漪:"少帅!曹坤那老匹夫盘踞首隶,吴佩服仗着洛阳兵强马壮,分明是瞧不上咱东北军!" 话音未落,腰间配枪的牛皮枪套又撞出闷响,"咱的铁骑踏过山海关,他们就知道马匪出身的汤二虎,可不是吃素的!" 说着扯松胸前的盘扣,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刀疤,那是当年剿匪时留下的印记,此刻在炽烈的钨丝灯下泛着暗红的光。
杨羽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金丝眼镜的镜架,檀木会议桌在水晶吊灯下泛着冷光,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。他忽然抬起手,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军事地图上划过首隶省的位置,指尖重重叩击在保定城标记处:"诸位请看 —— 曹坤的讨逆军与吴佩服的第三师互为犄角,光在京汉铁路沿线就部署了五个整编旅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