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股灼热的气流蛮横地冲击着他的意识,眼前徐远山那如山岳般的身影似乎扭曲了一下,和记忆中某个模糊而巨大的、带来无尽饥饿和痛苦的黑暗影子重叠在一起!
“呃啊——!”石小乐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低吼,握着矿镐的手猛地一松,镐头“哐当”砸在雪地上!他双手死死捂住腰侧,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,眼神狂乱而痛苦,死死瞪着徐远山,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巨大恐惧撕裂的腔调:
“大…大黑马…精!烫…山…山压过来了!”
这没头没脑、充满原始恐惧的嘶吼,瞬间打破了父子间紧绷的对峙。
徐无咎猛地转头,看着石小乐痛苦蜷缩、对着他爹喊“大黑马精”的疯样,又气又急又懵:“石小乐!你他妈又抽什么疯?!什么山精马怪!那是我爹!亲爹!”
海叔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,飞快地扫过石小乐紧捂的腰侧,又看看徐远山。他佝偻着背,悄悄挪到徐无咎身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、带着浓重酒气的低语飞快说道:“少爷…这小子不对劲!怕是冲撞了…先稳住侯爷!账…咱得一笔一笔算!这冷箭的账,老奴记下了!”他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袖口里,几颗冰冷的算盘珠无声地捻动着。
徐远山端坐马上,看着痛苦嘶吼的石小乐,看着气急败坏的徐无咎,看着旁边那装醉卖傻的老管家…冷硬如岩石的脸上,依旧没有任何表情。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,在石小乐喊出“大黑马精”和“山压过来”时,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。他握着缰绳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。
风雪更急了,卷着雪沫拍打在每个人的脸上。
徐远山沉默了片刻,目光最终落回徐无咎脸上,那沉甸甸的威压感没有丝毫减弱。
“粮,进了朱记豆腐铺?”他忽然问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徐无咎一愣,下意识点头:“是…是啊!朱老板和哑姑看着呢!”
“朱老实…”徐远山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,目光似乎飘远了一瞬,随即又凝实,“好。”
一个好字,砸得徐无咎心头发毛。好?什么好?是粮进了朱记好?还是…别的?
徐远山不再看他,目光转向还在雪地里痛苦蜷缩、低吼着“烫”的石小乐,停留了两秒。然后,他勒转马头,玄色大氅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。
“回府。”他对身后护卫下令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乌云踏雪迈开步子,马蹄踏碎冰雪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护卫们收刀入鞘,动作整齐划一,冰冷的甲胄碰撞声在风雪中格外刺耳。
徐远山骑着马,从徐无咎身边缓缓经过,没有再看儿子一眼。
就在马头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,徐远山的声音,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徐无咎耳中,只有他一人能听见:
“额头的伤,找大夫看看。还有…”他顿了一下,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石小乐紧捂的腰侧,“你身边那个小矿奴…他腰上挂着的,是什么东西?”
话音落,马蹄声已远去,玄色的身影融入风雪,只留下一个冷硬如山的背影。
徐无咎僵在原地,风雪灌进他敞开的领口,冻得他一哆嗦。额角的血似乎都凉透了。
海叔凑过来,看着远去的马队,又看看地上那支幽蓝的断箭,浑浊的老眼眯起,手指在袖口里将一颗算盘珠捻得飞快。
“少爷,”他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酒气也压不住的冷意,“侯爷问那小子腰上的东西…这事儿,怕是不简单。这账,越来越乱了。”
石小乐还在雪地里痛苦地蜷缩着,死死捂着腰,嘴里反复嘶哑地低吼着:“烫…大黑马…精…山压过来了…”
徐无咎看着父亲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,又低头看看痛苦不堪的石小乐,再摸摸自己额角冰凉的血痂,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,烦躁地抓乱了头发。
“麻烦!真他妈是天大的麻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