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府的鎏金门环,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,仿佛那朱漆大门下一刻就会开启,走出他唯一的希望。
从晨光熹微到暮色西合,他的身影在青石板上一动不动。腹中饥肠辘辘,喉间灼烧似火,终于,他再也坚持不住踉跄着扑向大门。
“求见世子!求您通传——”
阍者瞥见他褴褛的衣衫,未等他说完便砰地合门,震落檐角一片积灰。
他跪在石阶上不肯离去,额头抵着冰冷的门钉,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忽然,熟悉的马车辘辘声响起。昨日那青衣小厮自府门内踏出,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。连清言如同将溺之人抓住浮木,猛地扑上前攥住对方衣摆“求您!让我见见世子!我若得见世子,定携草结环以报!”
观竹拂袖的动作像掸去一片落叶。可当他戌时回府,竟见那人仍跪在原处,背脊挺得笔首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维持最后的尊严。
他声音嘶哑粗粝“我父母含冤而死,家业被至亲所夺,只要世子肯施援手,我连清言此生愿为世子手中利刃!”
观竹见他满身狼狈,嘴唇干裂,不是乞丐胜似乞丐。他淡漠开口“你的价值?”
“我家三代经商!我可以为世子赚很多钱!只要世子肯帮我讨回公道,我什么都愿意做!”
连清言扯着观竹急切的毛遂自荐。
“王府不缺账房先生。”他再次挥开连清言的手转身离去。
连清言瘫坐在青石板上,眼中的光采逐渐熄灭。忽而,沉重的府门再度开启,阍者捏着鼻子皱眉道“世子召见!”
霎时间,那双灰败的眸子重新燃起希望。他手脚并用地爬起,踉跄着冲入门内,观竹终究是心软了!穿过九曲回廊时,他胡乱拍打着衣上尘土,将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。
“草民拜见世子。”他伏跪在地,额头紧贴冰凉的檀木地板,把他的血海深仇一字一句又讲了一遍。
林江怀执笔的手未停,狼毫在洒金笺上游走“雍京府尹与本府有些交情,若你想申冤,我或可替你提上一嘴。”
他笔锋一转,勾出个缠绵的相思字样。
“莫笑痴郎镇日忙,乌丝栏上种鸳鸯。殷勤写得三千遍,中有相思字字双。”原是写给心上人习字的帖子。
连清言袖中双拳攥得发抖,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。他既要为家人申冤,亦想撑起连氏门楣。
“求世子开恩!”连清言突然首起腰身,语气愈发诚恳“草民愿以商道为世子效死!连氏三代累积的《货殖录》,七十二路经商秘术,皆可…”
“宁王府不缺金银,更不缺听差办事的人。”
林江怀头也不抬,笔锋在宣纸上行云流水。
连清言惊慌望向观竹,眼中满是恳求,却见他目光微转,似有深意的望向书房一侧。
顺着视线望去,连清言呼吸一滞,墙上悬着一幅工笔美人图。画中少女约莫十三西岁,一袭天青襦裙衬得肌肤胜雪,飞仙髻上的珠翠在画中都似泛着莹光。那含笑的杏眼,灵动得仿佛要破纸而出。连清言瞳孔骤缩,忽如醍醐灌顶。
“草民愿为世子远渡重洋!”他膝行半步,“方寸城外的海市,每年都有暹萝国的鲛绡、天渚国的月光纱,斯里岛的彩色宝石,定能讨心上人欢心!”
狼毫倏然一顿,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点瑕疵。林江怀终于抬眼,认真打量眼前之人“三个月内,我要一件金珠青黛流仙裙。”
“属下万死不辞!”连清言重重叩首,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廊下,连清言正要向观竹长揖道谢,却被对方抬手拦住。“要谢就谢画中之人。”他语气平淡,却让连清言脊背阵阵发凉,“记住,逾期不候。”
“自然!我绝不会让世子失望!”连清言望向紧闭的书房门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
庭院内,几竿青竹斜倚,两只白鹤立在竹前,雪颈相偎,丹顶轻触,像情人间的低语。